
文/刘小渔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出生在一个无神论的家庭里,父母都是文革期间长大的红卫兵,相信“世上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救自己”,在这样的价值观的指引下,他们奉行个人自我奋斗,一路披荆斩棘从农村走到了我所出生的那个小镇,从“光脚的”变成了“穿鞋的”,成为“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但实际情况却是,他们是这个小镇的外来者,无权无势无背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同时,随着80年代改革开放的开始,中国社会转型所带来的价值观的交锋,也凸显在他们这些生长和生活在不同环境中的个人生活中,在任何时候,“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我的性别就是压在他们头顶的诸多大山中的一座,传统“养儿防老”的观念,让父母从此背负了“绝户头”的名号,父亲给我取名“冠男”,似乎更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对此,他们一面继续自我奋斗——父母在我年幼时,分别在不同的城市继续进修读书;一面把希望寄托在我的前途上,三岁半时,父母不知从哪张报纸上读到了“早教”培养神童的信息,于是,他们立刻开始在我身上践行起来,希望把我培养成“神童”, 希望我能够出类拔萃,好为他们在父老乡亲面前扬眉吐气。
他们的努力似乎颇有成效,5岁左右,我就已经可以自主阅读,书也成为我最好的朋友,因为我每次和小朋友玩,都是以大哭回家告终,我似乎完全不能明白和人交往的窍门,总是那个被排挤、欺负的对象,而我的反应,只会让父母心烦意乱,再打骂一场了事,所以,到后来我干脆放弃了这种尝试,闭门在家读书,在古今中外的童话书里寻求满足,童话也确实带给了我对美善和爱最初的认识和慰藉;因为认字早,不到六岁,父亲就把我送到离家很远的一所城乡结合部的小学,那所学校的同学大部分是附近农村的,农村的孩子上学晚,因此他们大部分大我1-2岁,我们在年龄和生活背景上的差距,让本来就不善与人交往的我更加无法融入,我参与不进他们讨论的话题,也听不懂他们讲的笑话,身体发育上的差距,也让我们没办法玩在一起,我总是那个最笨的,跳皮筋时,当“随子”(只是跟着别人,不正式参与游戏的角色)都没人要的那个,后来我意识到,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孤独和被排挤的感觉已经开始进入到我的生命,并渐渐成为我的一部分,幼年的我,无法面对这种感觉,只能以大哭来回应,于是,“爱哭鬼”也成为我的标签,以致从幼儿园起,每次我一走出家门,就有一群小朋友在我后面跟着我喊:“娇气包、卖辣椒,一分钱一大包”,他们的捉弄总是颇有成效,因为我马上就以大哭来回应他们的羞辱,同时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但那会儿的我是无从求助的,我的懦弱只是让骄傲和完美主义的母亲感到挫败,更加嫌弃我,父亲则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最关心的是我的成绩,还好三年级之前我的成绩还不错,我也经常被他们要求在众人面前背个唐诗、拼音字母表啥的,博得几声“神童”的喝彩,我也能感觉到,他们内心深处渴望用我的成功与优秀来满足他们自己在处处不如人的现实里受伤的自尊心,“为这个家挣口囊气”是父母对我最多的教导,为此,就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头悬梁、锥刺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果我做不到,他们就需要像“修理小树”一样修理我。
但很快,我就令父母失望了,早教所带来的优势大概从我读小学四年级开始失去,因为识字早并不代表我的其他能力也是优秀的,从三年级开始,我就开始听不懂数学课,母亲对此的方法就是不再允许我读课外书,每天强逼着我去学数学,这种逼迫只会让我感到生活更加苦闷,仅有的一点快乐,也被剥夺了,而且我的心思也没专注在学习上,在班上,因为我个性的懦弱和在人际交往上的障碍,我似乎总在受伤害的情绪里徘徊,我渴望得到爱,嫉妒别人的友谊,但每段友谊都以我的哭泣告终,人人好像都讨厌我、嫌弃我;于是,老师取代父母和同学成为我寻求爱的对象,当老师表扬我时,我非常的开心,学习就会很努力,但当老师批评我、否定我时,我就感觉很绝望,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成绩也会一落千丈,但四年级时,母亲的一个极端行为,让她与我的班主任交恶,我从此成为老师眼中的空气,这让我整个小学的最后两年完全失去了方向。
我后来才意识到,如果成功是父母植入我生命中的一个偶像的话,那么,对权威的崇拜则在那个时候悄悄在我的生命中萌芽,我要用这种崇拜来满足自己内心深处对于爱和价值的渴望,在我后面的人生阶段,这条崇拜之路也越走越远,老师、班长、领导、有才华的朋友,从读书到工作,我的生活中似乎总有一个人,成为我敬拜的对象,我挖空心思用尽方法来讨他们的喜欢,他们的反应,控制着我的行动和喜怒哀乐,但他们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喜怒无常,就会没有标准,一个有限的人也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随时的帮助和肚子里的蛔虫,因着潜在的敬拜,我的每一段关系都有着非同寻常的黏腻和甜蜜,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的撕扯和伤害,在我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我也似乎总是会遇到一个试图控制我、折磨我的人,认识上帝之前,我将原因归为“人善被人欺”、“遇人不淑”,我不明白,这样扭曲的关系并不仅仅是对方的无理和自私,也有我自己私欲,是的,控制人的人虽然可恶,可我对他们的满足后面,岂不是一种更深的控制?我试图以满足他们标准的方式来完成对关系的控制、对他们的控制,而我是谁呢?我只是个有限、有罪的人,而我,却试图去做别人的神,我的自私是以无私为表象,也因此显得更隐藏,上帝造我们,在我们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一个的空洞,唯有祂可以填补,而我,竟试图去替代神,做祂的工作。
90年代中期,家里又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先是姥姥查出尿毒症,因为几个孩子都不愿出钱医治,后来惨死在家中;然后是母亲人到中年却遭遇国有企业改革,最终被“下岗”,这让已是中层干部的她,落差极大,无法接受;最后是在她42岁那年,查出了癌症,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父母更加焦虑、无助,我记得当时母亲一直埋怨说自己生病是因为父亲不经他同意换了一套家里有横梁的房子,认为自己的厄运,都是那根横梁带来的——当人没法从一个更高的眼光去看待自己所遇到的苦难时,他要么浑浑噩噩听天由命,要么就将其归因于这些看似迷信的偶然因素;父母的关系因着这些事更加紧张,情绪更加压抑,我的快乐常常是我挨打的因由,年幼的我,没有“对着伤心的人唱歌,就如冷天脱衣服,又如碱上倒醋”( 箴25:20)的智慧,只是想快快逃离这个家。
很多年后,当我在知乎上了解到“父母皆祸害”小组,才知道我这样的经历并不是独一的、特别的,这样的发现,让我更加叹息,从古至今,亲子之爱本是上帝给人的最本能的爱、也应该是最无私、最舍己的爱,到了现今的时代,居然被扭曲成如此丑陋、冷酷的模样,这就是人出走上帝之后所获得的自由,当人不再为人时,甚至连动物都不如,因为动物仍然保有上帝创造时的基因本能,“虎毒不食子、乌鸦会反哺”,而当人离开上帝时,对自由意志的滥用只会让人堕落到半人半鬼的深渊,而人却在这深渊中自得其乐,前几天刷小视频,刷到一个母亲怒骂自己女儿的内容,其中的尖酸刻薄,不亚于当年我的母亲,可女儿不但毫不为痛为耻,还将母亲顺口溜似的怒骂传到网上,居然引起一众看客的叫好——当这个世界中,没有了上帝的标准,我们真的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标准,我们迷失了,却还不知道自己迷失了,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大学时代,我谈过一次恋爱,他似乎是我父母个性的合体,愤怒自怜、骄傲孤僻,人前犬儒人后愤世嫉俗,但不怎的,他的这个特点,却成为最吸引我的地方,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他可以懂我,我也觉得,我可以拯救他的愤怒、他的颓废,我也可以赢得他给不了别人的信任和关心,但两年后,这段关系以伤痕累累收场,和我父母一样,吵架成为我们关系的常态,我不但没有拯救他,连自己都快要失丧了,以致有一天,当我发现学校有一栋教学楼的顶楼平台是开放的时候,突然心里有一种想冲上去跳下来的冲动,这个冲动让我害怕,也让我在他最后一次提出分手的时候答应了他,我们的关系最终结束是在半年之后。
这段关系让我对人更加的戒备,也让我更害怕与人进入某种程度的亲密关系里面,以致之后当我后来的丈夫向我表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要限制他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再投入感情在任何一段关系里面,爱,一定会受伤害,为了避免受伤害,那就不如不爱,我也在每次受伤害后,用人间没有真爱只有利益来解释和自我安慰,这也是父母从小就灌输我的,兜兜转转,我一直以来对父母或虚与委蛇或直接对抗来寻求自己生活和价值的抗争最终以对他们的认同落幕,我终于成为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类人,这就是人类罪的困境,当我们在罪中时,我们用罪的方法来寻求自己心中渴望的良善,但最终却只会落入到更深的捆绑之中,这捆绑只会让我们看到更多的罪,让我们更认同罪而非远离罪,就像一个自私的人,他的自私只会让他看到别人的自私,从而更加认定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从而在自私上更加变本加厉一样,当时很多人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却不知我看似无私无畏的爱后面,是自己试图填补自己内心深处对父母之爱的渴望的投射,是以爱之名的绑架,我以为我比他更高明,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他,我的骄傲让我盲视,看不清他身上吸引我的那些特点,其实也写在我的骨子里,只是我比他,隐藏的更好而已。
人际关系上的无能和痛苦,让我转而用对成功的寻求来替代自己内心的空虚和对爱和赞赏的渴望,以及对自己获得价值感的渴望,在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无神论环境中,我无法明白,上帝造我,本来就是有价值的,这种价值,不需要用外在的人、事、物来背书,而当人不再敬拜上帝这位真神时,就会选择敬拜假神如钱、权、学位……;敬拜的方法就是去推崇那些拥有这些的人,将他们封神,这样的敬拜,在传统价值观崩塌、一切以看得见的利益为社会目标的现代社会更为凸显,甚至以“正能量”、“楷模”、“开拓者”的名义被全社会公开推崇,在每一个喊“马爸爸”的人心中,在每一个“封神”的称呼背后,都是这种敬拜,而我,则在敬拜这些的同时,渴望获得之后的被敬拜,具体而言,就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当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教授的职位后,就能获得我想要的爱和尊重。
为此,我的人生马不停蹄,从小学读到博士,在认识主之前的很多年,每天若不读上几千字写上几百字,感觉像是失落了什么,只有读书写作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在做正经事;好像人生就是一场学习的马拉松,不管到多大年龄,都是在延续研究生N年级,这样的生活从读书时代一直延续到我结婚以后,而大学老师的职业又似乎让这种选择具有某种合理性和正当性,因此,那时的我除了每天花大量的时间读书写作之外,还要督促同是大学老师的丈夫读书、发论文,有时候看他贪玩,就批评他没有人生目标,不思进取,我自己则是在生孩子手术的前一秒,还在医院的电脑上敲书稿,休产假期间,就开始计划自己的考博大事,生完老大的头几个月,婆婆帮我照顾孩子,给我取了个绰号叫“奶牛”,因为我除了喂奶,基本上对孩子不闻不问;孩子还没有断奶,我就抱着她一起去北京考博士,考试期间从考场出来喂完奶接着考,我也曾为了自己能好好复习,把孩子送回老家了一段时间,丈夫、孩子、乃至我的公公婆婆,都要围着我的“成功大业”转,在成功这面看似光鲜的旗帜下,我不仅献出了自己,还将整个家庭献祭。
这样以成功定义人的价值的价值观,带来我常常在自卑和骄傲两个极端游走的状态——只有当我获取一个所谓“成功”的目标时,我才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值得爱的,反之,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所以当我到了新单位,发现同事各个都比我强时,内心是压抑和恐惧的,我甚至觉得,我可能时刻会丢到这份工作,我更是觉得,领导因此看不起我,领导让某同事当班主任不让我当啦,让某同事上什么课不让我让啦,本来正常的工作安排,在我看来,都是对我的价值判断后的弃用,让我如受惊的小兽,整天处在惴惴不安的心态中,这种情况后来严重到一个程度,我一踏入单位的大门,就嗓子发干、浑身冒汗,学院的办公大楼,在我的眼中更是像一头怪物,似乎随时都可以把我吃掉,到后来,每个月学院会在某个周的周四开例会,周一周二一发发邮件通知,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我就开始失眠,紧张得睡不着觉,其实那只是例会,但我害怕见到那些带着博导、教授名头的同事,每次开会,虽是坐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却让我常常有如坐在刑场的执行室中;这样的判断是双向的,因为我也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别人,记得当年硕士毕业时,我的一个硕士女同学选择在家做全职太太,我心里立刻对她的选择鄙夷起来,因为自己找到了名牌大学的教职,我对那些读了硕士又去新闻媒体做记者的同学,也是十分不屑的,觉得他们的硕士白读了;这些内心世界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捆绑着我,在惧怕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当时的我,为了满足内心深处被人认同、赞赏、寻找价值的渴望,每天除了读书写论文,就是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写博客,生活中的小细节、各种琐碎的故事,甚至冲突和争吵,在我的笔下,全都变成了一波三折却皆大欢喜的喜剧故事,每一幅配图,从景别、角度到用光,都被精心修饰过,在留言区和粉丝互动,成为我持续更新的动力,我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自己现实生活的苍白和在人际交往中无能,用阅读量的多少作为衡量自己的价值的标尺,因为没法直面自己在与学生甚至卖菜小贩打交道时的胆怯和恐惧,以及在一众文科出身、口才极好的领导和同事时的自卑和羞愧,我认定,只有考上名校的博士,才能一雪前耻,让我扬眉吐气,而当时我对自己的评估是,考不上的概率很高,我需要做长期备考的准备,为此,我选择向单位隐瞒自己的报考,来避免考不上被别人笑话的尴尬。
谁知道,上帝引领的大手却借着这场考试再次临到了我,说是再次,是因为在之前找工作的过程中,只在同学和朋友的嘴中耳闻过一位大能上帝的我,在求职被反复拒绝的绝望中向神做过一个祷告,求万能的上帝让我留在当时面试过的最好的一所高校,没想到的是,神真的成就了我的祷告,而这一次,则是在我没有复习的情况下,居然在临考前猜中了老师的考试题目,最后以高分考中,这个结果让做好长期备考的我有些猝不及防,也把我长期以来积攒下来的人际关系的问题,全都暴露了出来。
那年找工作,和我一起签合同的一共有四位同事,我们都是同年毕业的应届硕士研究生,一同从祖国各地奔赴工作岗位,一起经历人生中从学生到社会人转换这一新里程,共同的背景,本应让我和他们很亲近,但深植在我内心深处的外在身份定义内在价值的观念,则让我一开始就关注到我和他们的不同——他们都是名校出身,而我虽然也是毕业于重点大学,却还是与他们的毕业院校、导师名声差一个量级,这样的差别在当时的我看来是如此之大,以致当他们大大咧咧的一起在食堂吃饭、开玩笑的时候,我则心事重重的想着怎样向他们证明我并不比他们差,我不屑参与他们那些吃吃喝喝的活动,也不愿意谈论他们那些与学术无关的话题,渐渐地,他们也发现了我的不合群,当时的我在他们眼中,大概就是个只会卖弄学术词汇的书呆子,而我,每一次发表论文后那急于想证明自己比他们优秀的丑态,最终也让他们一起选择疏远了我,而我,对此却毫无感觉,我的自卑让我更敏感、关注自我的内心世界和外在表现,而长期以来与人隔离、疏远的状态则让这种人际交往模式本该有的负面反馈,并没有立刻呈现出来,我只是隐隐的感觉到,好像人人都不喜欢我、排斥我、都要伤害我,这更加剧了我惧怕人的倾向、让我与人更加疏远、隔离,我看不到,是自己所戴上的扭曲的价值观的眼镜,让我的世界呈现出这样的形态,我所以为的真相,不过是自己各种恐惧、骄傲、自卑的投射,苏格拉底说的没错,人最难的就是“认识自己”,耶稣曾引用旧约《以赛亚书》说,他来世的目的是要让“被掳的得释放、瞎眼的得看见,叫那受压制的得自由”,一个人,若想得释放、得看见、得自由,第一步,是要先承认自己是“被掳的、瞎眼的、受压制的”,而这,是当时被深深捆绑的自己,最没有办法看到的。
所以,当我考上名校却没有提前报考的消息传到同事的耳中时,他们对我的反感似乎集中爆发了。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考博士对于高校青椒(青年教师)来说,并不是个人行为,而是一件关乎每个人利益的事,谁先考,谁先读,其实都需要大家一起协商、也都会带来一定的后果,对此,我一窍不通,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我这样不管不顾的行为自然引起了他们的反弹,可在我当时的概念里,我却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我当时的预想是,他们应该为我的高中而向我表示祝贺,称赞、认可我的学术能力,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件事会让他们一起向领导说我的“坏话”,让领导放弃我或者让我放弃读博的机会——因为我当时因为没有跟学校申报,所以是按脱产来报考的,这让我面临工作和学位不可兼得的两难选择,而对于以外在身份定义内在价值的我来说,这两者,都是我的命,哪一样,都是我没办法放弃的。
那一段日子,可以说是我31年来生命中的至暗时刻,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备受煎熬,我惧怕同事征询的眼光、更惧怕系领导随时通牒要走要留的电话,更有过深夜在院长家门等候,请求他放我一条生路时失声痛哭却被斥之不成熟的羞耻经历……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和压抑感紧紧的抓住了我,让我不能吃、不能睡,我在盘根错节的关系中蹒跚踟躇、跌跌撞撞,很短的时间,似乎尝尽人间冷暖,看透人心百态,然而,就在我打算放弃工作的时刻却突然等来了剧情的大翻转,现在想来,那真是上帝莫名的怜悯——那年人事处换了新处长,素昧平生的他,却突然莫名其妙的给我们院长打了一个电话,让院长来帮我在就学的三方合同上签个字,几个月所有事情的处理拉锯战,其实就聚焦在这个电话上,却因着上帝的工作,就这样解决了。
事情解决了,我的状态却并没有好转,仍然是不能吃不能睡,整夜思想所经历的那些人的丑恶嘴脸,我不懂不遵守规则是要付代价的,我也没想到这代价会如此沉重,我更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不遵守规则,别人可以,我却不可以,天理何在;考上名校博士,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对学校对员工都有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的障碍,甚至把我落到几乎人人喊打的地步,我想不通这世界的逻辑、人心的逻辑。
我抑郁了。当一个人似乎想去和整个世界的罪对抗时,他若不变成堂吉诃德式的疯子,就必然会变成一个深度抑郁症患者,更何况,我自己的罪也被编织进这个丑陋不堪的故事中,经过小半年的折腾,过去一切笔尖上的逃避和修饰都变得格外的虚弱、虚伪,自己精心打造的小世界就此宣告破产,剩下的是我无力面对的一地鸡毛和丑陋真相,我厌恶这世界、厌恶身边的每一个人,也厌恶自己,这世界已经到了尽头,我希望此刻就是末日。
在每个深夜睡不着的时刻,我就琢磨怎么去死,我的身体状况也在这样的状态中失控了,体重急剧下降,因为三天吃不了一碗饭,一周也就能吃下半包苏打饼干,整个人瘦得脱了相,连一向与我不合的系主任见了都生出怜悯之心,让我好好吃饭,还送我一本后来得知是新纪元背景的书,希望我能从抑郁中走出来,我读了,并没有好起来,但她的这本书似乎给我提供了一条出路,让我开始去寻求改变,我最开始是读唐诗宋词,希望诗中的美好能够慰藉我的灵魂,但慰藉是有,改变却无,于是我转回经典,读《论语》、《道德经》,但找不到在一个遍地小人的处境中做君子的动力;于是再转,读当时流行的都市灵修学,书中引用了大量心理学的观点,尤其是其原生家庭理论的阐述,让我对自己的过去有了新的看见,我发现,我的状态和自己从小的成长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种联系,是我从来没有反省过甚至意识到的。
我突然意识到,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母对这个世界和人的愤怒和歪曲的价值观,都已经潜移默化的成为了我的价值观,让我在与环境和人的互动中,常常带着恐惧、戒备、不信任的心态,他们与我交流中含讥带讽、正话反说的方式,也让我在与别人的交流中常常发生误解,我的自卑、骄傲以及自我封闭的反应方式,则反过来让我对周围的环境和人更加恐惧和戒备。我记得做老师时的一件小事,一次,我和一个不同专业的同事在教师休息室碰到,她主动跟我打招呼,问我在哪个教室上课,我告诉了她,于是礼尚往来问她上什么课,她告诉我说要去某处上研究生的课,我立刻就受伤了,觉得她是在炫耀自己研究生导师的身份,同时感到自卑、恐惧,觉得和她见面,只会暴露自己的无能,以致后来都不敢再去教室休息室,害怕再碰到她。我的这个反应模式,其实在我的父母身上,也曾多次上演。原生家庭的理论虽然向我揭开了人生中的某些盲点,但显然是走不通的,因为我虽然看到这些,但根本无力改变任何人,无论是父母,还是自己,它也将我引入更深的苦毒——原来,我的伤痕、我的懦弱、我的无助,都是原生家庭的错!我更加郁闷了。
都市灵修学对这种困境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冥想和寻求宗教,受新纪元多元主义思潮的影响,作者并不反对她的读者去寻求某一种宗教,其中,也谈到了基督教,作者自己也说,基督教对她的身心灵帮助很大,这个说法,让我很自然的联想起了找工作的那个祷告,我当时除了祷告要工作之外,还跟上帝承诺,如果成就了,一定会受洗成为基督徒。或许,这是我应该兑现承诺的时刻?于是我求助丈夫,让我帮我找基督徒去教会,丈夫想起来自己的一个同事好像是基督徒,在跟她通过一个电话后,她告诉我,她已经不去教会了,也不想信了,绝望中,我从心底发出呼喊:“上帝啊,你在哪里?”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我所在的学院发了一个集体出行游玩的邮件,由于我之前惧怕人的个性,这样可参与可不参与的活动,我都自动忽略,但那一次,我却听到内心很清晰的声音,告诉我:“你去,去了,你的命运会改变”,就这样,两周后,我踏上了集体出游的大巴,其实那会儿我的身体状况仍然很差,几乎走不了什么路,但就因着这个声音,我迈开了改变生命的第一步,也是我和上帝相遇的第一步。
按照学校的出行计划,我们要在那个小山村住一晚,晚上,我和学院的一位女同事分在了一个房间,她和我不在一个系,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和陌生人近距离住在一起,让我浑身长刺一般感到不自在,正好她带着孩子,所以晚上不到8点,我们就熄灯睡觉了,我用被子蒙着头,却模模糊糊的听到有说话的声音,揭开被角一看,只见同事和孩子正跪在床头念念有词,他们是在干嘛?我心里起了个大问号,难道在从事什么宗教活动?或许是——祷告?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心想明天一定要鼓足勇气问个清楚,或许,这是我认识上帝的一个机会呢。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起来,同事淡淡的跟我说:“小渔,你信上帝吧。”我没想到同事会这么直接,马上点头说:“我信,我信。”她问了我家的地址,说回头帮我问一家离家近的教会,就这样,我走进了教会的门。
那是个雨天,教会在地下一层的一个单元房,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下水道的味道,然而,我却在那个阴暗潮湿的房间看到一张张温和、谦卑的笑脸,当他们知道我是第一次来教会的新人后,就更加热情地给我安排座位,递圣经、诗歌本给我,甫一坐下,耳边就响起赞美诗的旋律,他们唱的并不好听,但却真诚、释放,这样的声音让容易紧张的我感到放松,于是也跟着唱了起来,当唱到那句“在那茫茫的人海中,是你把我找索”(小敏的《主啊,我赞美你》)时,我的心突然被莫名的摸了一下,忍不住涕泪横流,那个委屈,仿佛被遗弃多年的孤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生身父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样,那天牧师讲道的内容是“耶稣论八福”,这样的道理,是我在世界上从来没听过的,但不知怎的,牧师的话让我感觉真实、踏实,虽然他的普通话并不好,表达也比我们学校的文科教授差很多,那一天,我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做有福的人,要走基督徒的路!一直以来迷惘的生命,仿佛有了亮光、有了方向。
我的状态也一下子从抑郁中出来了,教会似乎是个神奇的地方,去了,我就有平安、能安静,每次到了临聚会前一天,我就又会有烦躁和抑郁的苗头,于是,从那天起,每周三的小组聚会和主日聚会,我一次没落的参加了,虽然当时小组长和传道人所讲的内容,我都似懂非懂、半信半疑,尤其是他们每次作见证,对于无神论背景的我来说,感觉就像天方夜谭一样,我觉得他们一定是糊涂了,或者弄错了,或者是凑巧了,传播学上不也讲“选择性注意、选择性理解、选择性记忆”吗?概率论上也能对他们的经历进行解释,就是小概率事件嘛!可他们那纯真的眼神和笃信的态度又让我非常歆羡,真的有神吗?
神似乎知道我的心,去教会大概两个月后的一天,同事突然告诉我与神相遇故事的背面:从学院发邮件那天起之后的两个礼拜,她一直在向神祷告,求神把一位愿意相信主的姐妹和她安排在一个房间——我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我心里清楚,那个时候,正是我昼夜寻求与上帝相遇的时候!上帝就这样成全了我们两个人的祷告,一位全知全能的上帝,他知道我们每个人的心,他也认识我!第一次,我和上帝似乎有了一点关联,我意识到,这世界并非完全物质,有一位比我更大的,在冥冥中掌管着我的人生。
这样的看见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尤其是当我后来偶然读到哥林多前书十三章爱的诗篇后,更是被其中表述所打动,立志要效法这美好的言辞,活出爱,行出善,但在那个时间点,我这样做的动机,并不全是为了取悦那位至高者,更多的还是希望做一个好的基督徒,因为在当时,我仍然不自觉地将这信仰当做宗教来信,无神论对我的影响太深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这世上不全是物质的,每天的祷告,感觉就像是对着墙头在说话,真的会有神在听吗?我感觉这样的想法摸不透、抓不住,我也按照传道人的要求读圣经,但是感觉要么是生涩难懂的人物介绍,要么是苛刻的规条要求,比我之前读的那些名著、小说真的差太远了!所以,虽然我每天会按照教会牧者的要求读经、祷告,但似乎都是为了当牧者问到时有个交代,我觉得既然入了基督教的门,就要听牧师的话,按牧师教导做,爱人、传福音给身边的人,尽管当时的认识如此有限偏狭,但神还是开始了在我身上的工作,让我开始从自己的小世界中出来。
我去教会三天后,丈夫看我从教会回来,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也去了教会,一去就做了决志祷告,其实,那个时间点,也是我和他关系的冰点,生完老大后,他“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父母对孙女的嫌弃,与我的祖父母辈如出一辙,婆婆给孩子取名叫“招娣”,公公则在听到女儿诞生的消息后,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每天寻死觅活,而他的两个姐姐,则将自己父亲的抑郁,怪罪到我生女儿这件事上,这让本来就觉得是“下嫁”给他们家的我更加气不过,心里的愤怒和苦毒一翻上来,我就用最尖酸刻薄的话冲丈夫发泄一通,全然不顾他作为在这样家庭背景下长大的、备受疼爱的唯一的儿子对父母的感情,也丝毫看不到他在当时处境中的无助和痛苦,丈夫对我一贯的态度是关照、隐忍,但那段时间,似乎一看到我就想逃,他对我态度的转变让我更加愤怒,而我原生家庭的热战模式则是让我追着他吵架,于是他更加逃避,有一天,他一到家,我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他立刻又换上鞋出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我才意识到,我的婚姻真的出了问题,而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嫁给丈夫,是我人生中的最大的幸事。
感谢主,就在那个关头,神出手挽救了我的婚姻,因为后来丈夫告诉我,他当时的确曾经动过“离婚”的念头。稳定的教会生活,让我的脾气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很多,有一天,邻居跑过来跟丈夫说,要让他的妻子也去教会,因为发现我说话比之前温柔了很多、语速慢了很多,我自己的感受是,我之前看丈夫都是模模糊糊的,不明白他在做什么想什么,自己也只是按着习惯来对他的所言所行做出反应,但随着对上帝的认识,自己越来越看清这个一起生活了七年的男人的所思所想,看到他对我的包容和爱,原来人和人之间,不是在一起就能彼此认识,唯有在主的光照下,才能看清对方,看清自己,那是我们结婚的第七个年头,从那时起,我们的婚姻,才真正驶上了“爱情”的车道。
去教会几个月之后,教会安排受洗,我自然毫不犹豫的报名,考道的时候,也按照传道人之前的教导,写的满满的,记得当时传道人在收上我们的试卷之后,还是强调耶稣基督的十字架,那也是他在受洗班从第一天就翻来覆去不断讲述的,我虽然不停的点头,但自己心里知道,我还是不明白,其实从踏入教会的门直到受洗前,这是我一直的困惑,我真的不知道,耶稣基督的十字架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为啥非得去相信一个外国人,还老是强调他的“受死”、“流血”,那些血淋淋的场景和描述,在我看来,既不美,也没道理,上帝要救人,为啥非要用这种方式?我想不通,还有什么童女怀孕、死里复活,在我看来都是很荒谬的,但因为我太想成为一个基督徒了,所以尽管心里有疑问,也不敢问。
我当时对信仰的理解,就是要有爱,而神是爱,我也在教会中,感受到了这种爱,记得到教会的第一天,因为下着雨,当牧者听说我是打伞步行到教会的,就开车把我送回了家,他们对人态度中的那种朴实和真诚,也是我在工作单位和社会上罕见的,让我渐渐放下很多的戒备;在受洗班学习时,不管我怎么问问题,带领的弟兄都能微笑耐心的回答,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感和不耐;还有带我认识主的那位同事,总是时不时的打电话给我,关心我的身体和心情,我们两家后来也慢慢熟了,经常一起坐坐、吃饭,这都带给我之前所从未感受过的爱和喜乐。
我也开始愿意和小区里的妈妈们一起说说聊聊,之前孩子们一起玩,我都不怎么和她们说话,因为对自己自我中心和操控的人际交往的模式毫无反省,常常在人群中显得突兀、强势,但自己的感觉却是她们都莫名其妙、不可捉摸、拒人千里之外,所以干脆不和她们来往,那个时间段,虽然这样的模式仍然存在,但我开始愿意敞开心扉和她们交流了,尤其是愿意跟他们分享我在教会中的生活,真是神的怜悯,后来有好几个妈妈跟着我一起去了教会,有一些还成了我的好朋友,有时候他们给我送个瓜、送个菜,这样的经验也是我过去没有的,让我倍感温暖,也让我更加认定,要成为基督徒。
因为知道自己没有信,那一段时间,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让自己能够信这件事上,我不停地向教会的人问问题,他们的解释,我都一知半解,他们也给了我牧师的福音讲道集,我听了,仍然半信半疑,我也问丈夫,他似乎信的很容易,也没什么疑问,我很羡慕,但也问不出了所以然来,后来,牧师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当我们信主的时候,其实就是一个婴儿刚刚出生,我想,既然我读不懂圣经、听不懂讲道,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可以看一些适合我这生命状态的东西去看呢——比如——动画片?没想到,还真的在福音影视网上找到了,于是,我就一集接着一集的看了下去,圣经中的那些看不明白的人物、故事,在动画片被生动、鲜活的还原了出来,让我对耶稣的感受一下子亲切可感了起来,尤其是门徒在耶稣复活前后的对比,让我直觉这个事件不是一个人为编造的虚假事件,谁会为自己不相信的事实去死呢?一直以来死里复活的疑问就这样解决了。
但我还是有很多的疑问,受洗前的一个星期,想到自己真的马上要归入上帝的名下,我的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和恐惧感,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是没有完全信,我想,骗人都不是什么好事,骗神岂不罪过更大?思来想去,我突然想到传道人的一句话,凡事都可以带到神的面前,向神来祈求,于是,我跪下,翻开圣经,看到一句话,“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太7:8),啊,上帝,这是你说的, 我相信你的话,我也相信,你是上帝,如果你是全能的,你也一定有办法让我信,上帝啊,如果真的有你,就让我信吧!祷告完,为了表达我的认真,我又找了个笔记本,再次跪下,把我从心里涌出的祷告词,一字一句写到了笔记本上。
祷告后的第二天,丈夫的一个在外地大学同学结婚,来我们所在的城市拍婚纱照,这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大学同学的聚会机会,我也带着刚刚三岁的女儿和丈夫一同前往,吃完饭,大家还不尽兴,又约着一起去一个同学家附近的运动场去打球,因为我带着孩子不方便,就让我和孩子去那位同学家里和他们的孩子一起玩,没想到,那位同学的岳父岳母是基督徒,当时正在他们家帮他们带小孩,两位老人发现一个送上门的慕道友,就竭尽所能的给我传福音,他们的特殊之处还在于,他们之前是拜偶像交鬼很深的人,也有很多的灵界的经验,信主后,更是有很多属灵的经历,那天下午,两位老人用我不能完全听明白的方言跟我一连讲了几个小时,讲神什么样的神,鬼是什么样的鬼,我长期以来世界是物质的观念在他们充满细节的故事中开始摇动,原来,我们不信神的时候,真的是在撒旦的权下!人怎么能和撒旦抗争呢,只有神可以击败魔鬼,那么,上帝用道成肉身的方式来拯救我们,就很合情合理了。
那一周,我也很奇妙的听到了几个讲解耶稣是谁的讲道,牧师对人是罪人的剖析和讲解让我心服口服,我承认自己一个得罪了上帝、偏行己路的罪人,对耶稣的理解,也从一个外国人变成了一个亲切可感、爱我、为我舍己的道成肉身的神的形象,几个讲道听完,我看到了自己的败坏,更在内心深处深深的被耶稣的生命吸引了,我更因这份莫名其妙临到我的大爱而充满了感恩,我心里默默的祷告说,耶稣啊,我愿意到你那里去,求你成为我生命中的主,就这样,借着这样的机会,神听了我的祷告,让我信了,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受洗的时候,我对十字架的救恩仍然理解的并不真切,但我确实是带着心甘情愿和欢喜快乐的信心,完成了受洗的仪式。
更奇妙的事发生在受洗后的一天下午,那天我从午睡中醒来,家里阒然无声,我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默想上帝,想到一向离群索居的自己居然成了有“主”的人,心里满满的甜蜜和平安;再想到传道人借着圣经哥林多后书5:17节的经文告诉我的,从今以后我就是在基督里的新人了,更是有难以言表的盼望,我就这样,默默地感恩和赞美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爱充满,同时,一股光亮照到我的心里,在那光中,我的一切都赤露敞开,却并不被排斥和否定,我首先意识到的就是上帝的圣洁,以及在他圣洁面前我的败坏,我看到我从小就有的诡诈,以示弱的方式操弄人心来谋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哄骗父母和老师,还自以为聪明;我看到自己对人的嫉妒、不真诚和骄傲,读书的时候,嫉妒被老师夸奖的同学,工作的时候,嫉妒论文发表比我多的同事,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内心深处我觉得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配得别人的爱和尊重,我认同无神论、进化论的观念,认为每个人的出生不过是偶然,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才是这世间真实的游戏规则,自己也深深地被这规则捆绑,嫉妒别人的同时,也鄙视、踩踏那些不如己的人;我看到自己的对身边人没有真正的爱,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生活方式,希望身边的人都以我为中心,来满足我实现我以事业换取人生价值的偶像,我除了给自己定下目标要在计划内完成我的晋升外,还要求丈夫工作几年评上副教授、几年评上教授,并为此把孩子献祭给偶像,孩子一岁半时,为了自己可以心无旁骛的发展事业,我说服丈夫把孩子送回河南老家,等孩子二岁多接过来的时候,一开口一口河南口音;我也看到因我的这些罪而被我伤害过的人——我的亲人、同学、邻居、同事、丈夫、孩子……一件件一桩桩,如快放的电影胶片,在我眼前一帧帧闪过,我意识到我自己和神的圣洁的标准相差甚远,我流泪了,但那个亮光却更加温暖的就近我,似乎在告诉我:“不要怕,只要信!”泪眼模糊中,我仿佛看到自己浑身污泥,在泥坑里打滚,无法自拔,然而,有一股从天上而来的清泉将我从上到下清洗干净了,并把我从污泥坑里拉了出来,有个声音好像对我说:“你已经被我洁净了,不要再犯罪了……”就这样,我躺在床上,又哭又笑,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的经历,让我又开心、又震惊,当时的我,只有一个意念,就是内心不住的跟神说:“上帝啊,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那年8月,丈夫取道A城送我去北京读书,因为那里有一位他大学时代的好朋友喜添新丁,当时我就发现上帝在我身上的工作,面对朋友的岳母,也是我以前我最恐惧打交道的老人,我居然知道该怎样应对了,虽然还是紧张,但比之过去老鼠见猫一样的心境,真是放松了不少;8月11日,我在学校注册,开始我的博士生生涯,但在我心中,这一年,更是我的基督徒元年,我立志要活出基督徒的生命,也要按照主的教导,尽力传福音。
那是我与神的蜜月期,每天早上5:50,我准时起床,先祷告,然后读经,感觉自己像一个电池,而神的话就像电源一样,只有读了神的话,才有满满的能量,神也像父母照顾婴孩一样,垂听我方方面面的祷告:打车打不到,我祷告,上帝深夜从小胡同给我派来一辆;写论文写不出来,我祷告,上帝立刻让我在卷帙浩繁的图书馆找到关键文献;找人没有电话,上帝让我在另外一个地方的一个拐弯处与其偶遇;朋友生孩子,我一祷告,立刻告诉我不疼了;我甚至在抽奖的时候,都跟神祷告,上帝啊,你不是我的神吗, 让我抽中吧,让我真的知道,你是我的神,你与我同在!祷告毕,号码出,真的就是我手中的号!我的身体,也在那一年完全没有用药的情况下,被医治了,入学时转了三个食堂最后吃了一口就丢下了,一年后,白白胖胖的回到了原单位,“喜乐的心,乃是良药”,诚哉斯言!
对神真实的经历,让我不由得从心中发出赞美:有神,真好!我也巴不得身边所有的人都认识这位美善、大能的神。我的第一个福音对象,是教会一个弟兄在北京工作的大学女同学,我们第一次见,她就告诉我丈夫出轨后她的生活和身体完全脱轨的故事,她告诉我,因为这件事,她已经求助了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大家都劝她离婚,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是在万般无奈之际,才找我的,我告诉她,唯有上帝可以改变她的一切,她听了和我当初的反应一样,嗤之以鼻,但她那如泉涌般的泪眼却深深的印在我的心底,我就天天为她祷告,上帝啊,我改变不了任何人,更何况我们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就求你帮助她,拯救她!过了一段,她又主动联系我,说想要一本圣经,又过了一段,她又让我带她去教会,又过了一段,她主动要求教会给她施洗,而我,除了祷告,什么都没做!上帝借着我的祷告和她的信心的回应,不仅医治了她的身体,改善了她和丈夫的关系,还赐给她一个可爱健康的儿子,这中间的种种细节,都是在一次次的祷告中上帝一点点成就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更深的认识到上帝的全能和慈爱,是的,能让人绝处逢生的,只有神,人改变不了人,唯有造人的上帝,可以改变人,我回想一年前在死亡边缘徘徊的自己,不也是这位伟大的上帝,将我拯救、将我改变成现在的模样吗?经历了那么多神迹,原来自己,才是最大的神迹。
我意识到,在我还没有认识上帝的时候,全知全能、全智全善上帝就已经在看顾、怜悯我了:从小到大,每一次生大病求告无门的时候,都是上帝奇妙的让我碰到一个江湖游医,然后被医治;初二时,因为被班主任和同学霸凌,我自杀未遂行尸走肉,又是父亲有一天在路边碰到一位并不熟悉的同事,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提出帮我转学到另一所市级重点中学,给了我一条生路;高考考数学,我在不会的情况下连续猜中了五道选择题的答案,最终在名落孙山的第二年榜上有名;大学恋爱时,被初恋男友折磨的要死要活,关键时刻,现任的丈夫出现,让我终于体会到了正常的人间情感;找工作时的那个祷告,也真是无理到了极点,我算什么,竟敢跟上帝做交易,而上帝居然还真的听了我的祷告;连我考上博士这件事,也是神的怜悯,也就是这次考试,让我最终与上帝相遇;去了教会之后,上帝也是按照我的认知水平,带我一步步去认识他,让我看到心理学、佛教、其他宗教都救不了人,唯有他,是独一的真神,他也一直在爱中引导着我……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节点,都有上帝的手在看顾和引导,这些恩典,哪一件,都不是我以前以为的“努力”可以得到的,原来在我渺如灰尘的生命中,上帝一直都在,他一直在等待、在预备,他一层层的剥开我,为的是医治我,在他的血与水中,洁净我,在他的死里复活中,释放我。
因着这样的看见和神的怜悯,我更加热心的传福音,在跟福音对象去不断去陈述、思想、分辨基要真理的过程中,我也观察、经历着他们对福音的不同反应和生命的改变,看到福音的真实和大能,在这个过程中,也反思自己的过去的生活经历和观念,十字架的真理终于不再是一个浮于表面的道理,而成为一个赐我生命的真实的事件,一个彰显神公义和慈爱的神迹,一个击溃撒旦权势的完美计划,一个赐人永恒生命的救恩,在我一字一句讲述这从天赐下的真理时,我的眼睛也慢慢地清亮、被主打开了。
我看到我之前真的是在撒旦的权下,被这世界的罪、自己的罪所捆绑所辖制,我看到这罪随着我年岁的增加,正利滚利的如沥青般厚厚的黏在我的身上,我的眼睛上、我的嘴巴上、我的鼻孔上,我终将会因这罪窒息而死,且与圣洁永远隔绝,陷入永死,这世界所有人所追求的道路,都是人试图用自己的方法来寻找平安、快乐和幸福的路,却都是死路,因为人无法摆脱这罪的捆绑,越用力、越无力,若无上帝的怜悯的计划、若无耶稣十架上的受死和救赎,并死里复活的大能,人生注定是一场悲剧,然而,我所经历的一切让我看到,在我不认识他、不相信他更不爱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了我,他用他十字架上的替死流血,赦免我的罪,更用他死里复活的大能,击败了魔鬼撒旦在世上的王权,将我这渺小不配的人从人海中寻回,归入神的家,归入他的名下,这是何等的恩典!他也赐下内住的圣灵与我同在,时刻归正我、引领我、赐属天的能力给我,以致我每次唱到约翰·牛顿《奇异恩典》中“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初信之时,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贵……”的词句时,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啊,奇异恩典,何等甘甜!因着这恩典,神一步步剥开我的伪饰、让我活的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自由,我不再被这世界的王的谎言所欺骗、也有了分辨罪的眼光,更因圣灵的内住有了胜过罪的力量;因着这恩典,我不再是撒旦的奴仆,而成为神家的儿女,君尊的祭司,属神的子民;因着这恩典,我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人活着,不是为了今生的吃喝快乐、权力地位、金钱学问,上帝造我们、爱我们的目的,是让我们可以因着成为他神的儿女,在世上活出圣洁、做盐做光,遵行使命,这才是每一个神造之人今生应有的方向,因着这恩典,神也赐给我们永远的生命,我们不再被死亡辖制,而是可以在今生活出永恒,且必活到永恒。惟愿每一个还在罪海沉浮的灵魂,都被这恩典得着,同蒙天恩,同尝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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